要我说，是马面裙“文化入侵”了迪奥

2022-07-30 13:24:58

文｜西坡

上午看了几篇文章，终于明白了马面裙风波是怎么回事。

近日，有汉服爱好者发现，迪奥新上市的一件标价2.9万元的半身裙，设计与中式“马面裙”非常相似，但迪奥官网的介绍中并未说明灵感来源，称“这条半裙采用标志性的Dior廓形，是一款全新的优雅时尚的单品”。

网友十分不满，指责迪奥“文化挪用”。

我不是专家，不懂中国服饰史，也不懂知识产权法。但是媒体采访了专家，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这起风波的属性。

据新京报报道，同济大学法学院教授、知识产权与竞争法研究中心主任张伟君表示，他并没听说过在知识产权法中有“文化挪用”这样的概念。他认为，如果文化挪用是指不同族群、不同地域、不同国家之间的人们相互吸收和借鉴各自不同的传统和经典文化，一般来说不属于知识产权法所禁止的抄袭行为。

张伟君认为，马面裙作为传统服饰，他人无论如何“借用”都不太可能构成法律意义上的抄袭。“当然，公众从舆论或道德上去批评这样的借用，甚至说它是抄袭，这与法律评价不同，是另一码事。”

简单翻译一下，迪奥虽然“文化挪用”了马面裙，但是在法律上不构成抄袭。但是的但是，你想骂迪奥，专家也不拦着。

有抵制迪奥的网友很失落，他们说，民间虽然在发声，但官方却不管。可是这事你让官方怎么发声呢？强烈谴责迪奥，并要求对方以显著方式标明创意来自中国传统文化？不合适吧。

联想到一些时事，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困惑。

国内办漫展、过洋节引发抵制的时候，总有人说这是“文化入侵”。据说“文化入侵”的特征就是潜移默化，特意不标明是外国文化元素，然后让中国人稀里糊涂就接受了外国文化的洗脑。

有没有发现，“文化入侵”和“文化挪用”好像是一个东西，都是一种文化中出现另一种文化中的元素，同时特意不注明外来文化的属性。

“文化入侵”和“文化挪用”之间的区别，就像是猕猴桃和奇异果，芫荽和香菜，地瓜和红薯。

这些年来西方品牌在中国春节前后，都会制作“中国红”颜色的产品，往往也不会标明“创意来自中国文化”，但是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迎合中国市场。那么这算不算我们“文化入侵”了西方大牌？

迪奥“文化挪用”马面裙的另一种表达，是不是马面裙“文化入侵”了迪奥？

可是很多网友并不会这么认为，而是灵活交叉运用“文化入侵”和“文化挪用”这两个概念。

国内商家使用外国文化元素，不算我们“文化挪用”，而算对方“文化入侵”。

国际品牌使用中国文化元素，不算我们“文化入侵”，而算对方“文化挪用”。

我们总是被动的，对方总是主动的。我们总是输家，对方总是赢家。

这种概括方法是不是太长别人志气，灭自己威风了？

关键是，我们该如何改变总是觉得被别人“文化入侵”“文化挪用”的现状？光靠抵制恐怕不行。当代文化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，如果每弄点别人的东西进来，都怀疑遭到了“文化入侵”，每弄点我们的东西出去，都怀疑遭到了“文化挪用”，永远都睡不踏实。

根本性的问题在于，我们在中外文化碰撞交流的过程中，总觉得自己是弱势的。这种弱势地位不改变，弱势心结不打开，“文化入侵”和“文化挪用”的争议就永远不会消失。

说起“文化挪用”，好莱坞绝对是最大的惯犯。雷神来自北欧，黑豹来自非洲，神奇女侠来自亚马逊雨林。

假如有一天，中国品牌、中国电影工业、中国艺术家崛起，引领全球时尚的风向标，我们既可以把中国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为当代主流文化，又可以像好莱坞那样把全世界各地的文化加工之后卖给全世界。到时候估计就没人争论“文化挪用”和“文化入侵”了。

会有这一天吗？虽不能至，也该心向往之吧。要往文化自强的路上前进，首先要破除“文化包浆”心态。这是我自己生造的一个词，是指一说起中国文化，很多人就抑制不住要“盘串”，什么四大发明，什么非遗，什么唐诗宋词元曲，什么领先西方多少年……这些都很好，都可以很自豪，但都是过去式了。

当代文化是在商业上比拼的。你就看有钱人浑身上下穿几件中国衣服，家里面有几件中国家具，就知道谁强谁弱了。

你的文化卖不动，别人的文化卖得动。你的文化自己卖不动，别人一“挪用”反而卖得动。这就见出高低来了。我顶着骂声说一句，这主要不是道德上的差别，而是文化生产能力上的差别。文化生产能力上不去，强弱之势不变，我们就永远是哀怨的那一方。